呼五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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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嘉金】予彩

我吹爆绝太太!炒鸡喜欢这种类型的嘉金了!求金视角的后续啊啊啊啊啊啊

长无绝:

大佬画师嘉与穷苦天才金


有年龄操作(24X18)


因为画结缘,给予彼此色彩


【一发完结】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“一亿四千万一次!”


会场发出阵阵惊叹。


“一亿四千万两次!”


富豪们惋惜地叹了口气,这个价位封顶,他们无力再追加。


“一亿四千万三次!成交!”


伴随锣鼓的敲响,交易所响起一片潮水般的掌声。


在后台中,交易所所长丹尼尔笑着为嘉德罗斯倒了杯茶,语气依旧得体大方不露情绪:“恭喜大师了,这次的油画成交价一定是万世留名的登顶。”


嘉德罗斯随意应了声,不论是开场竞价还是这惊人的成交价敲定,他始终是兴致不高。眼睛半合着,嘉德罗斯对这场交易表现得漠不关心。


他只有二十四岁,却是当世绘画的天花板,以黑白运用出神入化而出名。但是,没人知道,嘉德罗斯之所以一直画黑白,只是因为,他看不见这世间一切色彩。


嘉德罗斯的世界,只有黑与白。


“您会考虑彩图吗?我想,这样的封顶价格,只有您自己才能打破。”


“或许吧。我也想。”嘉德罗斯回答着站起身来。


“那我拭目以待。”丹尼尔随之起身,伸手引他离开。



嘉德罗斯坐在画室里,乱糟糟的素材和颜料被堆得到处都是。废稿堆了满地,无数的试色让飘落的纸沾着各种奇怪的混色。


笔被丢下,嘉德罗斯靠在了椅背上。


看不见天的颜色,不明白什么是天蓝。


看不见草的颜色,选不出相匹配的绿。


还有在书里描绘的斑斓色彩,和所谓七色层次的彩虹——嘉德罗斯通通没见过。


黑与白,光与影。


他的世界被定格在里面,脱离了绘画,他甚至觉得自己身处一片寂静的墓地。一辈子只有几十年,也许他就会这样永远的被囚禁在黑与白之间。


又摸上了笔。


嘉德罗斯把它折断了。


一代大师从此封笔的消息让世界为之震动。



封笔后的嘉德罗斯不再会客,他定了报纸和牛奶,每天在雷德与祖玛的照顾下,把二十四岁活成了八十岁。再准确些说,不再摸画笔的他,看上去像个掐着日子等死的无聊老头。


一成不变的日子像一片无波的深海,乏味之余还有对于看不见岸这一事件的心慌。而金的到来,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海中的孤帆,彻底打破了原本近似静止的海域。


这一天是难得的好天气——虽然对于最初的嘉德罗斯而言,和阴天没有区别,反正就是黑白的天地。


之所以可以判断出好天气这个结论,只因为雷德兴致很高,怂恿着祖玛一同出了门。今天来送报的报童大概是迷了路,以至于到祖玛出门,都还心心念念没能给嘉德罗斯大人取来今天的报纸。


在雷德和祖玛出门后,房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。嘉德罗斯在客厅坐了一会儿,还是选择去小院,至少那里有花草庭院,让他不至于联想到自己在对着一堆石膏随时要掏出笔进行素描练习。


但是,在嘉德罗斯开门的一瞬间,他就愣住了。


金发的报童戴着一顶棕色的贝雷帽,格子的小斗篷因为蹲下的姿势拖沓在了地上。他正准备往门内投递报纸,袖口撸出的手十分嫩白,只是指尖带着一些被油墨沾染的黑色污渍。看到开门,报童也愣了一下,随后抬起头来,露出了他圆滚滚的蓝色眼睛,和因为惊愕张开的粉色唇瓣。


嘉德罗斯被眼前的色彩冲击地头晕眼花,他只在书上以文字的形式理解过那些奇妙的颜色,真正这么直视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。他的大脑在飞快运转,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把眼前的颜色和那些扭成蝌蚪的字符联系起来。


报童似乎吓坏了,他惊恐地站了起来,对着嘉德罗斯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:“非常对不起!嘉德罗斯先生!我今天第一次当报童,选用的路线不太合理……我……”


“别说话!”嘉德罗斯烦躁地瞪住他,色彩的冲击让沉寂已久的大海翻滚起滔天巨浪。他头晕眼花又满心喜悦,不想听一切东西噪音,只想更贪婪的看清所有的一切。


色彩以金为中心在蔓延——清透亮蓝色的天空下,灰白色的黄杨有纵棱交错;绿色的香桃木在棕色的篱笆下连成一圈;小株的紫色薰衣草在窗下摇曳;巨大的梧桐树皮灰绿;飘扬的枫叶带着热切的鲜红。这是雷德引以为傲的庭院设计,也是嘉德罗斯一直见不到的风情。


嘉德罗斯忍不住上前一步,摇晃的身体让报童下意识将他扶住。


“您还好吗?先生?”报童凑近了他,语气非常担心。


嘉德罗斯低下头去看他,比天空更纯粹的蓝色让他几乎着迷,他猛然喘过气来,才发现之前的震惊让他屏住呼吸。嘉德罗斯向来不允许自己失态的,但他此时还在颤抖的手都来不及调整,就狠狠抓住了报童的肩膀,苍白的唇发出濒死之人挣扎似的疯狂之声:


“你叫什么名字!”


“金!”报童几乎用吼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


祖玛万万没想到,自己跟雷德出去了一次,就丢失了给嘉德罗斯大人拿报纸的工作,还不是其他人抢了,而是嘉德罗斯大人开始每天亲自去拿!雷德上前几次想安慰她,都被无视路过处理掉。祖玛很伤心,雷德直接挂上眼泪开始嚎。


在这样乱成一片的背景下,嘉德罗斯带着他的小报童进了画室。


自那天金离开后,嘉德罗斯就发现自己还是只能看到黑与白,只有每天金来送报纸时,才会带着一路的色彩向他逼近。从来不信神的嘉德罗斯甚至在深夜里对着神像发呆。


是神的赐予吗?


还是属于他的奇迹终于发生。


不管怎么样,他终于迎来了新的挑战,来自色彩的挑战。


推开门,画室的阳光洒落一地。


画室向阳,四周都是落地玻璃窗,弧形的设计最大程度上给予作画者广阔的视角,简约大方的布置下,虽然色彩只是单调的黑白却还是让金发出夸张的惊叹声,这让嘉德罗斯体会到了久违的愉悦。


“您需要我怎么帮忙?”金好奇地询问。


“待在这个房间就行。”嘉德罗斯坐了下来,因为昨晚的吩咐,祖玛很早就给他准备了新的画具——还有一大箱子彩色颜料。取出一盒金色,嘉德罗斯抬头看着金,补充说道:“还有,以后直接叫我名字,不要用尊称。”


虽然要求很奇怪,但是金却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:“那嘉德罗斯,你可不可以教我画画!”


嘉德罗斯调颜色的手一顿,抬起头看着他:“你很喜欢绘画?”


“是啊!”金凑近了一些,那周围扩散的色彩越发鲜亮跳跃,“其实我是你的粉丝!每一次的画展我都会去看的!每次看完都会写体会寄给你!没收到吗?”那模样,似乎身后都升起了小尾巴,摇啊摇啊的等待一句夸奖。


嘉德罗斯呼吸一顿,他当然会收到,但是从来不会去看,都是丢给雷德和祖玛处理,他并不认为自己只能看到黑白而导致的绘画风格,会有谁能够诠释出体会,那些信件,阿谀奉承附庸风雅的更多。


默然片刻后,嘉德罗斯不去看金期待的眼神,转身扯出一块画板塞给了金:“你试试吧,如果毫无天赋,就给我安静坐着。”


“画什么都行吗?”


“随你。”


“那可以画你画过的吗?”


嘉德罗斯顿了顿,看了他一眼,突然有点好笑:“我的画可不太好画。”


他说的是实话,如果他的画好仿,就不会那么值钱了。


“我会努力的!”金抱着画板,绽放出的笑容让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,“谢谢你!嘉德罗斯!”


“……渣渣都比较有盲目的自信。”


嘉德罗斯耳根发热,突然觉得,看得见色彩也不好,那些跳跃的色彩,快要比阳光还刺目了。


天外飘起小雨,画室里响着飒飒摩擦声。


嘉德罗斯觉得自己就像个初次绘画的儿童,所有颜色都要重新认识,或深或浅的控制让他的练习变得非常有规律。金趴在地上,身边只有白色和黑色的油画材料,那是嘉德罗斯曾经用剩下的。


嘉德罗斯画了一会儿,突然停下了手。他把面前的色彩练习拉远了一些,看了看,又侧头看看趴在哪儿糊颜料的金,突然露出个古怪的表情,接着,他又比对了一下,最后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继续落下了笔。


未关闭的窗缝漏进一些风吹来的雨,就像嘉德罗斯在心中淅淅沥沥响荡的声音。



“嘉德罗斯!看!”


金抱着画板站了起来。


嘉德罗斯侧头看了一眼,那赫然就是他折笔前最后拍卖掉的一幅画,画的是希腊神话中的《拉冬失守》。这是一副表现被派去守护金苹果的拉冬,在金苹果遗失后愤怒的印象画。也是嘉德罗斯在绘画上登顶一刻,发现自己丢失看到色彩的能力,会让自己再无法进步的愤怒。


“怎么样?”金很期待,他的贝雷帽歪在一边,整个人充满了活力和对生活的热情,根本看不出到底哪里有“愤怒”的情绪。


嘉德罗斯嗤笑一声:“外行人都蒙不住。”


“有这么差吗?!”金瞪大了眼。


嘉德罗斯轻哼了两声,他不太愿意夸奖这个孩子,因为只是说形的话,他默画下来的仿画还是可以达到市面标准的,虽然是次品就是了。


是块璞玉。


嘉德罗斯想。


他转换了姿势和金变得面对面起来,下定了决心——作为答谢他带来的色彩,他要成为雕琢这块璞玉的刻刀。



“祖玛。”


在金离开后,嘉德罗斯开口喊来了他的追随者。


“是,您有什么吩咐。”祖玛立刻丢下了雷德来到他的身边。


“把废稿处理掉。”是如常的吩咐,只不过嘉德罗斯在回头看画室时目光突然顿了顿,“地上的《拉冬失守》和画架上的……那一副,好好收起来。”


祖玛瞪大了眼,要知道,自从折笔之后,不论多少人前来劝阻,嘉德罗斯都是坚决的不再动笔。虽然在替嘉德罗斯采购画具的时候,祖玛就有了心理准备,但是,只是一天嘉德罗斯就已经画出了满意的图了吗?


——在折笔之前,就连丹尼尔先生看好的画,嘉德罗斯也会因为不满意而随意处理掉啊!


说是挑剔的偏执狂也不为过了。


嘉德罗斯可不会管别人的想法,他兀自走着,一边还不忘说道:“雷德,去把那些旧信整理一下。署名是金的,全部找出来。”


雷德愣了愣,急忙去找了,那成堆的信件可不是个轻松的工作。


祖玛看着嘉德罗斯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,才推门走进了画室。


正中央的画架上,摆放着一张色彩跳跃而明亮的人物画:金发的少年贝雷帽歪斜,正趴在地上用黑白糊出拙劣的画。



在嘉德罗斯那里学画的日子过得比金想得还要快。


金开始习惯那些线条和色块,乐在其中的用画笔去勾绘自己的世界,他不再默临嘉德罗斯的作品,在嘉德罗斯的帮助下,他一点点稳步进步着。


祖玛和雷德也开始习惯这个少年的存在,甚至祖玛为他准备了一个随时休息的房间。


除了上课的时间,金每天都在送完报纸后来到这里报道,一晃就是半月。


这一天,雨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大,似乎进入了一段见不到晴天的日子。金趴在画室的玻璃窗上,看着雨滴砸落在大地,小声道:“回去会湿透吧。”


“那就留宿。”嘉德罗斯手臂很稳,为新画的色彩搭配做着新的尝试。


“唉?!可以吗!”金瞪大了眼,表情有些惊喜。


嘉德罗斯不满意这次的配色,随手丢了笔靠在了椅子上,他侧头看着金,慢吞吞道:“不愿意就淋回去好了,生病了吃药别哭。”


“我才不会那么弱!”


“所以你到底住不住?”


“住!”金转身走向画室的门,“我去和祖玛说。”


嘉德罗斯撑着头,看着少年纤细的背影,露出清浅的笑。



祖玛习惯在夜间给嘉德罗斯准备宵夜。


自从恢复了作画,嘉德罗斯又开始整夜整夜的通宵。


金洗完澡就看见了在厨房忙碌的祖玛,他探头进去,笑着问道:“祖玛小姐,需要帮忙吗?”


“不,客人。”祖玛简单的回答。


金还想说什么,却突然被压住了肩膀。他转过头,就看见嘉德罗斯表情很不好。

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

与其说是提问,嘉德罗斯的语气更像是质问。


“帮……帮忙。”金没来由的有点心虚。


“你的手只能用来画画,给我离所有刀具危险品都远点。”嘉德罗斯抓起他的手举到他的面前,阴沉着脸警告道,“本来就画得一无是处,如果让手再出问题,你也不用再来了。”


金吐吐舌头:“关心我的话不要用这种凶巴巴的语气说嘛。”


嘉德罗斯呼吸一顿,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。


“今晚还画画吗?我去画室找你吖!”金在他的身后摇动手臂。


“吵死了!爱来不来!”


语气很凶,但嘉德罗斯头也不回,离去的背影,总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滋味。



在画室醒来的清晨,金迷茫地揉了揉眼。


送报的工作让他习惯早起,身边的嘉德罗斯却还在沉睡。


落地窗被厚厚的绒制窗帘拉上,金爬过去,拉开了一些,透露进的光让嘉德罗斯也睁开了眼。


“早安,嘉德罗斯。”金回过头,笑着对上了他的视线。


昨日睡去,今日醒来,他们一起迎接了窗外的破晓。


告别送他的嘉德罗斯,金独自走过安静的长街,顺着熟悉的路,金回到了他的住所——一家负责人已经跑路的孤儿院。


今天是周末,所有人都不用上学,院子里的孩子跑前跑后,看见金都开心地对他打招呼:“金哥哥!你回来啦!”


“嗯!紫堂在哪里?”金向他们询问。


孩子们七嘴八舌为他指路,最后金才听明白,紫堂幻在餐厅等他。


“金。”


紫堂幻坐在餐桌边表情很严肃,他的手边放着一个账本,一排排的红色赤字非常夺目。隆重的气氛让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,他坐了下来,问道:“出了什么大事吗?”


“孤儿院剩下的钱,可能撑不住了。今天学校还给我们送来了账单,如果那些孩子还想继续上学的话,我们必须要缴费。”紫堂幻看着账本,目光忧愁,“仅仅的靠大家送报的话,我们甚至可能过不去这个秋天。”


金低头看那个账本,乱七八糟的数据让他头昏脑涨:“紫……紫堂,可以说具体的吗?我能做什么吗?”


“孤儿院只有我们快成年……”紫堂幻深呼一口气,开口道,“我们一起辍学去打工吧,好歹让孩子们好好活下去。”


金毫不犹豫点点头:“好!”


紫堂幻一愣,轻轻道:“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?”


金笑了:“意味我们打工孤儿院就可以活下去啦!”


紫堂幻苦笑着摇摇头:“你什么都不懂,这还意味着,你不仅再也不会有学上,甚至以后你就在也没有个人时间了。要知道,一份工作很可能没办法……”


“我知道会怎么样,紫堂。但是,我们一起撑下去就好了!”


金打断了他,挥了挥拳头:“一起加油!”



嘉德罗斯今天心情很不好。


来送报纸的不是金,那个吵吵嚷嚷要跟他学画的少年宛若消失。


第一天不是金。


第二天不是金。


第三天,金在塞报纸时被嘉德罗斯开门抓住了。


“嘉……嘉德罗斯。”金有点心虚,叫嚷着要画画的是他,好几天不来的也是他,突如其来的消失,就像一场不辞而别。


“跟我去画室。”嘉德罗斯一脸烦躁,不想听任何话,伸手抓住了金的手腕。


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看见彩色了,枯燥的黑白让嘉德罗斯有点发疯——他甚至难以想象,自己在遇到金之前的二十余年是如何和黑白相伴走过来的。


“不行!我还有事!”金挣扎了一下,把手握得紧紧的。


嘉德罗斯瞥倒了他的动作,脑子瞬间冷静下来,他停下动作,只是手握得更紧,微妙的巧劲让金吃了疼,不由自主张开了手。


手心里,是交错的伤痕。


嘉德罗斯的手颤动了一下,他几次的深呼吸后,才咬牙切齿发出了压抑暴怒后的声音:“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。”


“我……我去码头搬箱子了。”金的心里在打鼓,惶恐不安像漂泊在大海上的孤帆,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勇气随着最后一个字一起消失,“我的上工时间要到了。”


嘉德罗斯深深看了他一眼,情绪混杂地让金看不懂。他最终松开了手,后退一步后关上了门。金愣愣地站在原地,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嘉德罗斯曾经的话。


“本来就画得一无是处,如果让手再出问题,你也不用再来了。”


我……


让他失望了吗?


金的眼眶里一片干涩,喉头像梗着石块难以下咽。


他将手轻轻放在门上,抽吸了半晌后,转身离去。


十一


嘉德罗斯打开了门。


他低下头。


看见门前水泥石板上有细小的水迹。


那是泪珠砸过留下的悲伤。


“老大,信件整理出来了。”


雷德的出现让嘉德罗斯回过神来,他看着雷德受伤的信件,飞扬的落款只有一个单字——金。


那是很久之前,他让雷德找出的金的来信。


厚厚一叠,遮挡住了雷德的上半身。


嘉德罗斯把画具重新塞到了角落,又一次封闭了画室。


他开始每天坐在书房看金曾经写给他的,却从没拆开过的信件。


厚厚的一叠,从嘉德罗斯第三次画展一直写到了最后一次。


对画的分析有时门外汉到让嘉德罗斯发笑,但笑着笑着,嘉德罗斯又会沉寂下来。


再也见不到了吧。


十二


丹尼尔的拜访打破了他这样的日复一日。


靠在沙发上,嘉德罗斯满是漫不经心。


“我听说,您又画了画。”丹尼尔一向开门见山。


“大概吧。”嘉德罗斯随意地答着,敷衍程度可见一斑。


“我有幸能一睹风采吗?”丹尼尔向来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,不然也不会一直承当嘉德罗斯的绘画拍卖。


嘉德罗斯也知道丹尼尔的难缠,干脆站起身来:“走吧。”


画都是祖玛在收拾,她把嘉德罗斯认可过的画作全部放在了陈列室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,嘉德罗斯甚至出现了一丝恍惚。


他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画的第二面了,此时带着丹尼尔进来,才猝然发现,那些曾经画出的彩图又在他眼里变成了黑白。


“您画了很多彩图。”丹尼尔第一次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愉悦。


是,很多。


虽然看不见曾经的颜色,但嘉德罗斯还是可以清晰的分辨出哪些是他的彩图。


那一张张新绘的彩色里,都藏着那个少年的身影。


本以为褪去的记忆又一次被打开,那活泼的身影从画中浮动起来。当时的笑,当时的懊恼,当时一笔一划学习的努力,还有最后,落在石板上浅淡的泪痕。


嘉德罗斯站在原地,只觉得丹尼尔的声音越飘越远,最后随风散去。


他突然很想金。


对不起,他后悔了。


十三


金不在码头。


直到雷德带来消息的那一刻,嘉德罗斯才发现,自己对金一点也不了解。


不了解他从哪里来,不知道他会到哪去。


甚至,他还不如祖玛了解金。


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,嘉德罗斯也分不清到底谁在折磨谁。


拉冬看守着金苹果,被诱惑睡眠后,丢掉了金苹果和性命。


嘉德罗斯守着那一画室的画作,惊觉到,自己在被愤怒冲昏后,和拉冬失去了同样的东西。


十四


秋天进入尾声时,第一场飞雪带来了新冬。


同时带来的,还有丹尼尔的拜访。


“那些画我不会卖,我说了很多次。”嘉德罗斯连门也不想让他进。


“不,我有别的事想找你。”丹尼尔拿出了一张宣传纸,“你又画过第二张《拉冬失守》吗?”


嘉德罗斯瞪大了眼。


“事实上,您的仿画在市面上一直很热门,但最近,一个名为‘追光者’的系列仿画几乎到了鱼目混珠的地步。特别是这张的样子……不,准确说,甚至内涵的情感都如此相同的。”丹尼尔陈述着,一贯的笑容都消失了。


“画师,是谁。”嘉德罗斯听见自己发问,声音都带着不可察觉的颤动。


“不是您?”丹尼尔诧异地挑起眉。


“找到他!”嘉德罗斯一拳锤在了门上。


十五


凯莉一点也不欢迎丹尼尔的到来,但看到他身后的嘉德罗斯时,还是不得不露出笑容。


“嘉德罗斯大人,久仰久仰。”


仿画是一个灰色地带,虽然已经标注了原作者和这是仿画的字样,可是说到底也只是一块遮羞布。被原作者找上门,下架都是小事,就怕对方较真。就算是凯莉,被较真后也可能摔个大跟斗。


相对于凯莉的如临大敌,嘉德罗斯显得格外焦躁,他甚至不去看凯莉一眼,目光紧紧盯着从门后泄露出的一抹色彩。


是彩色。


嘉德罗斯大步上前拉开了通往院子的门。


“喂!我会告你私闯民宅的!”


“这位小姐,我们不如先谈谈侵权事件。”丹尼尔慢吞吞拦住了凯莉。


凯莉懊恼地跺了跺脚,冷哼一声抱住了手臂。


十六


嘉德罗斯走得很快,那抹色彩随着他的靠近越走越远,折让嘉德罗斯不得不烦躁地跑动起来。他不再猜测,大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:


“金!——你再跑就一辈子别进这个城!”


色彩停驻在巷口。


嘉德罗斯看到了色彩中心的人。


贝雷帽歪斜着压在金发上,比天空更透亮的蓝色,跳跃在他的眼里。


十七


金以为自己会挨打。


在嘉德罗斯靠近的一瞬间,他几乎毫无形象地瑟缩起脖子。


但让他意外的是,最后落下的,只是在他头顶轻轻的拍动。


“为什么仿我的画?”


“你说我的手……只能握笔的啊……”


嘉德罗斯被这一记直球打得一时语塞,就听金继续小声说道:“而且……离开你我看不见颜色的。”只能仿你的画了。


嘉德罗斯惊愕地看着金。


十八


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。


别人都知道蓝蓝的天,白白的云,绿色的叶子,红色的花。


但是他不行,金只能看到黑色和白色。


在孤儿院还没落败之前,有人总会拿那些淘汰下的绘画材料送来这里。金被分到过一份,但是他乱糟糟的上色让想要领养他的人都放弃了——他们可不想领养一个全色盲。


孤儿院在院长跑了后失去了所有钱,几个老阿姆把自己的养老金都掏了出来,却也填不上这个巨大的窟窿。


紫堂幻和金站了出来,他们是孤儿院最大的孩子,不能让一群小家伙都出去流浪。


金天性乐观,随遇而安。视觉上的短板也不能减少他的生活热情,他为孩子们找了送报的工作,并且首当其冲。唯一可惜的是,金再也不能靠着捡瓶子攒钱去看一眼嘉德罗斯的画展了——那是他最喜欢活动,在画展里,所有人和他一样,也只会看到黑与白。


上帝大抵还是偏爱乐观者的。


在金因为迷路最后才找到嘉德罗斯的家门时,他由衷的想。


开门的一瞬间,满屋的色彩倾泻而出。


十九


“我进步很快吧!凯莉都说追光者系列可以以假乱真了!”金得到了嘉德罗斯的原谅,整个人又恢复了活力,“看到的时候有没有很惊喜!有没有想着——哇,大改变了!”


不,不能算惊喜,已经是惊吓了。


嘉德罗斯不想表现出来,并选择捏捏他的脸。


“毫无特色,愚蠢。”


“喂……好歹夸我一句吧。”


“明天开始,重新来上课。你要学得还很多,哪里值得夸。”


二十


孤儿院中。


紫堂幻得到了一笔匿名捐款,额度高达一亿四千万。他抱着信封又哭又笑,转头告诉金:“太好了!感谢上帝!”


金咬着勺子纠正他:“是感谢嘉德罗斯。”


紫堂幻眼角含泪表情茫然:“啊?”


二十一


黑市交易所中。


凯莉看着面前的钱眯着眼问道:“什么意思?”


嘉德罗斯扬起下巴:“我不告你侵权,并买下所有追光者系列。”


原作者买仿画?


这大概是凯莉听过最有趣的事情。


二十二


嘉德罗斯想,他比拉冬幸运,他找回了自己的命。


画室里,又一次响起了笔与纸摩擦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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